圖片引自林向秀舞團blog
有多久沒走進地板教室了？有多久沒接近黑膠地板了？有多久沒伸展身體了？又有多久沒有認識自己了？Joe是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的藝術逃兵，從學校畢業後看過的藝術表演不超過10場，有上百個很瞎的理由，票價太貴、表演水準不足、沒時間、買不到票...，誠實的理由就是自己失去接近藝術的熱情了。
踏進林向秀舞團在華山藝文中心租借的練舞場地，心中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又被點起燭光。曾經熟悉的擺滿鞋子的門口，因為地板教室進去一定要脫鞋。不同的是，今天我不用暖身，我不用伸展身體，今天我是用我的人和相機來認識介紹林向秀舞團。
我由衷喜歡這樣的講座環境。自然的光線從窗戶灑進排演場地，在有一點點背光的視覺下，更覺得老師們的體態線條立體而顯眼。霉斑滿佈的牆，破舊的窗櫺、窗外的綠蔭、偶爾來往的行人以及春末午後偶爾吹進教室的微風，最最簡單而隨機的元素，構成了比黑箱劇場更迷人千倍的燈光舞台佈置。
四位舞蹈老師加上一位舞團經理，這樣就足夠成為舞團的靈魂了。舞碼之間， 向秀 老師簡單的介紹，自然的說詞，沒有艱深的大道理，讓大家很直接的自己去體會舞台上所傳達的各種意念。獨舞、雙人舞、三人舞，時而透過鏡頭，時而直視舞台，我看著不同的軀體在這個空間伸展、蜷曲、變形、滑動、跳躍...。各佔一方的張力，移動奔跑的線條，錯身瞬間的重疊，構成了一幅又一幅無數瞬間的視覺畫面。一幅畢卡索的抽象畫表現出靜止卻無與倫比的張力；一幅梵谷的印象派畫作表現出無限流動的光線視覺；10分鐘的舞作卻可以切割成無限多幅動人的畫作，再一氣呵成的帶領我們眼球轉動，直到靜止、喘息、燈光漸暗...。
當然，每一位藝術家對自己的作品一定有所設計與詮釋，林向秀也不例外。從進去排演場之前的半個小時的舞團背景簡報內容，林向秀毫不避諱的坦言自己在創作上，對於女性主義著墨甚深，「林家花園」、「身體的戰爭」、「混東西」每一個作品無不從女性的觀點出發，審視女人自身的價值，對自己身體的掙扎與省思，女人的群我關係，女性與社會的相對位置…。這一次「光的另一邊」的系列舞碼也作如是觀，從髮絲間倉皇勾動的指尖開始，訴說著女性在人我之間的安身立命。
如果每一件藝術創作都非得要有一些道理或思想，那未免也太沉重了。舞蹈有時候也可以很單純的就是為了表現身體的力與美而存在。欣賞這個周末下午老師們的「呈現」（因為老師們一再謙虛的強調這還稱不上完成的作品），我並沒有太多心思放在道理或思想上的思考與對照，我情願順從自己視覺的直覺與感受，暢快而且過癮的感受舞台錯位的順暢與肢體變形的張力，感動於音樂與舞者之間的對話，感動於舞者身體之間的互動，更感動於舞者對於自己身體的完全呈現。
很多人會擔心自己看不懂現代舞，就像很多人會以為自己藝術細胞不夠，看不懂實驗劇場，藝術電影，現代畫作甚至裝置藝術。依我的說法，滾你媽的藝術細胞！只要你的身體會扭動，你就懂得跳舞，即便是只有臉部表情的扭曲變化，都可以是臉部之舞；只要你有想表達的意思或感受，你就懂得表演，即使只是對你暗戀的對象表白都稱得上是表演；只要你提得動筆，你就懂得繪畫，就算你畫出來的比你姪子畫的「我的校長」還醜，那仍然是屬於你自己獨一無二的創作。那麼我們又怎麼會不懂得藝術呢？
記不得是大學時候哪一位老師說的話了，他說：「一切的戲劇都來自於非戲劇。」我想，這一句話實在可以同理可證為：「一切的藝術都來自於非藝術。」什麼是非藝術，非藝術就是生活，最普通不過的生活。所有藝術家的創作，哪一件作品不是來自於自身的生活經驗？無論是轉換、假借、誇張、顛倒、對比…，就算作品本身完全與生活無關，那作品的養分仍然不可否認的來自作者每一次的呼吸。於是，藝術家當然可以「自爽」，當然可以搞一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作品。但是藝術家絕對沒權利抱怨觀眾：「你們都不懂我想說些什麼！」
只要有觀眾，作品就有責任與觀眾對話。創作者有權利表現自己的思想，觀眾也有權利體會自己所領悟的。同樣是一瓢水，給一個剛從沙漠走出來的人喝，那是天底下最甜美的救命泉水；給釋迦牟尼，他卻看到千千萬萬個宇宙生命。我覺得藝術真的沒那麼難懂，敞開自己的心胸，順著自己的感覺去體會，一定有所收穫。
這個下午是獨特而珍貴。因為今天的下午不只是演出，還是親眼見證一個舞團的創作過程。在排演場中，排除劇場裡頭一切舞台與燈光的幻覺，與老師最直接的對話互動。聽著老師的娓娓道來，看著舞者身體的喘息起伏，搜尋著每個人臉上表情到底想些什麼。我至今都還非常感謝我的高中美術老師，他教會我怎麼欣賞一幅抽象畫。他不是告訴我欣賞的方法，而是放了一捲錄影帶，一捲讓我至今難忘的錄影帶，畢卡索在一片毛玻璃上從第一筆到最後一筆完成畫作的錄影帶，完整的紀錄一幅畫的創作過程。這一個下午的排演場就是那一支錄影帶！
你可能錯過了那個下午，你也可能還是搞不懂我到底說些什麼，但是你還是有機會親身體驗林向秀舞團的最新舞作「光的另一邊」。
2008年5月8日~5月11日在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演出(詳細演出資訊請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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