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動物的領域天性,也許是回歸自然的渴望,又或者只是對高度商業化競爭的上班族生活厭倦而產生的一種不切實際的憧憬,Joe和許多人一樣,住過民宿,愛上民宿,更想要有自己的民宿。

我想像過在苗栗鄉下稻田的中央有一棟傳統四合院紅磚建築造型的民宿,天將亮未亮的清晨在氤氳薄霧中漫步田間,大白鷺振翅掠過結穗滿滿的黃金稻田,就停在不遠處,用細長的脖子頂著大大的眼睛和我對望;我也想像在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山林間,有一間原木風格的林間小屋,午後和小狗一起走過獸徑小道,在潺潺小溪旁享受篩過林梢灑落的日光,原來停在凸出水面小圓石上的豆娘,被恣意戲水的狗驚擾急忙忙的飛走,我家的笨狗開心的跑來跟我撒嬌,甩開滿身的水也濺得我濕搭搭的;我更想像在花東海邊有擁有一棟極簡低調奢華的獨棟民宿,夜裡是滿天的星斗銀河以及海浪平和低沉的共鳴伴我入睡,天亮從床上醒來望向一大片落地窗,迎接我的是從太平洋昇起的朝陽。

是的,每一趟的旅遊我都更具體的看到了理想中民宿模樣。我想要在一整片原始當中宣告自己擁有的領域,就像是小狗撒尿、水獺築巢、蜜蜂巡弋...一樣的原始本能。

可是,每一趟旅行當中卻也有一些不愉快的畫面儲存進我腦子裡的記憶體揮之不去。

我厭倦了墾丁大街活像是台北任何一個夜市一樣的熱鬧,南灣海灘上遊客留下的一片狼藉。我厭倦了九份、大溪、三峽老街怎麼都一個模樣,攤販結市,熙攘吵雜,就連賣的工藝品和小吃都一個樣子。

我厭倦了一輛輛家庭房車、四輪驅動SUV、加強底盤的九人座,每一個周末就像蝗蟲一般魚貫入山,恣意肆虐。

我厭倦了清境大街活像是台北統領後巷或台中精明一街的咖啡巷弄,號稱全台最高的7-11和星巴克讓清境和台北街頭沒兩樣。北京可以因為星巴克不夠中國風而把它趕出故宮,那台灣為什麼不能星巴克沒賣古坑咖啡豆而不准它留在清境呢?清境地區各據山頭的民宿,花花綠綠好像很有特色,卻把清境山頭搞得坑坑洞洞,庸脂俗粉,清境不再「清靜」。

商人利之所趨加上政府大力發展觀光,就這麼縱容一輛又一輛的怪手機具上山下海,在所謂的風景區當中矗立起一棟又一棟的水泥怪獸。動物不能說話,只能逃只能跑;植物更可憐,連跑都跑不動,只能任人連根拔起。光禿禿的山坡,硬梆梆的海岸,人們用鋼筋水泥佔領了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所在。

但是,只能冷冷的說,大自然是公平的。屬於山的,屬於海的,屬於老鷹的,屬於青蛙的,無論時間多長,大自然都會幫牠們一一討回去,這一次辛樂克颱風又是一次慘痛卻也真實的印證。看著新聞當中學者拿著衛星空照圖的分析,直指今年初的會勘報告當中就明白說明了廬山地區的危險性。921地震對住在台灣島的人們也許是一場災難,但是對台灣島上其他的生物居民也許才真的是一場休生養息的開始。前副總統呂秀蓮有一次的下鄉會勘說得很好,台灣的山地現在需要的不是建設,不是開墾,而是休養。中部橫貫公路谷關段不再復建就是很好的例子,許多地方封山封溪,為的就是償還過去過度開發的債,還給大地喘息的機會。

人類因為工業革命帶來的科技技術,自以為可以人定勝天,卻不知道大自然最大的武器就是「時間」。我們把山海用水泥用鋼筋給覆蓋了,大自然就用時間讓水泥崩毀、讓鋼筋生鏽,等待時機來到,也許是颱風,也許是地震,也許是豪雨,一切應該屬於大自然的,轟的像變魔術一般,又還給大自然了。

人類面對自然,甚麼時候才學的會謙卑不貪婪?當風景區的居民哭訴著數十年的心血泡湯,卻忘了早在數十萬、百萬年前就有其他生物居民在此定居,人們是侵略者,是趕走牠們的人。相較之下,我們先民的老祖先顯得有智慧得多,懂得敬畏自然,懂得順應自然,取之當取,用當所用。原住民祖先的智慧、文化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有人也許不認同,認為Joe怎麼可以如此冷血,面對天災怎麼一點悲天憫人的情懷也沒有。不是我冷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自然的道理就是如此,水就是往低處流,山坡少了植披覆蓋就是會鬆動滑落,海岸受潮浪的拍打,就是有侵蝕堆積,台灣地處板塊交界,就是少不了地震。我們不能也不應該以所謂的「人本」或是「人類需求」來面對大自然,人要拿甚麼去挑戰大自然?再多浩大的工程,對天地來說也不過是像在沙灘寫字,一個大浪來了,沙灘又一片平靜了。人們是渺小的,人們是無能的。

我的民宿夢動搖了,就連旅遊都帶著一定程度的罪惡感和心虛。人來自天地,也本應該回到天地之間。我們該懷著一顆怎麼樣的心,雙手帶著甚麼樣的東西,重新跟大自然重修舊好,重新跟天地和平相處呢?又或者人就是應該像希臘悲劇裡的薛西弗斯一樣,一天又一天認命的把石頭往山上推,卻又必須接受石頭註定滑落的失敗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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